婆婆还弄不清楚“的士”、“打的”和“坐的士”的含义与用法区别。她很关心我,每次我出远门,她总要叮咛:“不行了就坐打的。”教师的职业习惯使我一次又一次地帮她纠正:“不是‘坐打的’,是‘打的’或‘坐的士’。”但婆婆下次依然让我“坐打的”。我后来便不再纠正了,反正婆婆早已不用考语文了,随她去吧,何必那么认真呢?我只要听懂她的心意就行了。
最令我无语的是婆婆竟然不知道我的姓名。北方人习惯叫人只叫一个字。第一次见面时,她儿子向他们全家人介绍我说:“这就是桃”。几年过去了,有一次,我的学生去我家找我,问我婆婆“王老师在不在家?”婆婆没有叫我,告诉学生说:“你们找错了,这是宋老师(她儿子)家,不是王老师家。”等我闻声追出门叫住学生谈事时,婆婆好不诧异:“你不是叫个‘桃’吗,咱又是王老师呢?”学生莫名其妙,我则哭笑不得。敢情这么多年,婆婆就愣是没有想起问问她儿媳妇到底姓啥名谁!
但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婆婆,却时常做我的老师。当我讲到《窦娥冤》时,不知道什么是“浆水饭”,到处找资料求证,没想到婆婆早年正好做过,于是给我讲得清清楚楚、头头是道。后来,当我需要了解一些北方的民风民俗时,我就请教婆婆,没想到她还真知道不少,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时的婆婆往往滔滔不绝,俨然是个民俗专家!
不过,让我最惊讶又最受启发的还是婆婆在不经意之间用她的方言俗语讲出的那些满含哲理的话,那些话使我对人情世故、家庭婚姻等都感悟良多。
有一次,孩子还小,我们全家老小一起散步时,路过的熟人都过来打招呼,夸孩子聪明、可爱。婆婆在一旁高兴地感叹道:“唉!头三十年照父敬子,后三十年照子敬父。”我听不懂她的方言,婆婆给我解释了半天我才明白。想一想也真是这样啊,头三十年是“这是谁谁他儿子”,后三十年又成了“这是谁谁他爹”了。精辟啊!
还有一次,我见婆婆有些想老家了,就问她想不想回去一趟,住一住再回来。婆婆想了想,叹了口气,笑着说:“唉!还回啥呀?见了是六月,不见是腊月!”我不解其意。婆婆解释说:“时间长了,总想回去看看。不过,每次回去,也就是几分钟的热情。刚见面,有说有笑的,以后大家忙了,不见面了,就淡了,也没啥可说的了。所以说,见面时热情得就像是六月天,不见面了就冷淡得像是腊月天了。再说了,心都让儿女占完了,回不回也没啥关系了。”我知道婆婆怕给我们添麻烦,是在自我安慰。但听起来也的确挺有道理的。想想我每次回老家前又何尝不是魂牵梦绕、激情澎湃?但回去之后,几天的热情过去,就难免惦记自己的小家。再看看周围人人忙这忙那,还要忙着陪我,就觉得自己是否待得太长时间耽误了大家了?唉!罢了!赶快收拾起心情,打点好行装,打道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