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快就会发现，会做一桌好菜的女人，未必就是贤惠温驯的。

　　这个厨娘不太美，因为时常披挂睡衣在擦奶酪，或是萝卜泥。也不太勤快，只有生气寂寞愤怒孤独的时候才会奋不顾身地煎炸烹煮。好像厨房是负能量集中营，端着成品走出厨房的那一瞬间，才是地狱变天堂。

　　我认识寂寞厨娘很多年了。最早她住在爸妈家，厨房还是正能量、亮堂堂的地方，是可以和母亲、外婆哼着小曲，聊着山海经的第二客厅，那时候她不下厨，只是帮手，洗洗弄弄，剥毛豆是强项。后来读书去了国外，小小一间屋在异乡，这才养成了自己丰衣足食的习惯。那时候，我和她时差十个小时，总是聊到一半就有一个人饿得不行。她像所有学子一样抱怨欧洲吃食生冷、品种单调，更别提早餐和夜宵了。也没别的好事情可以Blog，所以就写美食经。当年，她自己动手做月饼的日志成为我到处推荐的经典文章，竟然是从做咸鸭蛋、捣红豆沙和芝麻馅开始写……

　　前几天，我在一个老外家里看到一套月饼模子，木制，雕花，长柄。当即就回想到她在欧洲小镇里的往事。人家是用这模子当摆设，她是当真刀实枪来用。时过境迁，那套模子大概也成了她家的装饰品了吧。

　　外人都以为这样的女孩，是男人要抢的贤妻。果然等了几年就嫁了，我去参加她的婚礼，本想恭喜她的老公有口福，结果刚走进大堂，就听到她在骂他。批评他派去接人的车没安排好路线，指责他没有公平待客，没有算好时间，诸如此类。我很尴尬地站在门口，和假笑的夫妻合了影。果然，她督促我去她家新厨房品鲜菜。但到头来，我至今都没去。

　　或许在我心里，她就是那个站在厨房里疏导寂寞、乃至愤怒的小女人。对一块牛小排的爱就是狠狠敲，对一斤虾的爱就是沸水煮。她做吃的，先是为了喂饱自己的中国胃，安抚独自长夜长昼的孤独，爆炒猪肝呲啦呲啦响，野菜粥嘟嘟冒泡，笼屉里奔出袅袅白烟，烟火气浓了，声响多了，好像寂寞也就被打压没了。就是这样解决情绪。

　　但负能量宣泄的同时，也注定是个放肆、跋扈的过程，只允许独自在场，只允许食物和机械按照自己的要求和节奏往餐桌上迈进。她已经不习惯和别人分享厨房了。她变得爱埋怨别人，斥责别人做得不对。男人很快就会发现，会做一桌好菜的女人，未必就是贤惠温驯的。

　　想想也很奇怪，世人为何要把技艺和心性混为一谈？女人寂寞时无处宣泄，选中厨房做地狱，所以就成为好厨娘，仅此而已。其实和慈爱之心并无关系。我记得她说过，在欧洲读书时，常常做好一桌菜，自己并不见得有好胃口。甚至会落泪。